蓬莱何处

18.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夜不归宿呀？”陈果撑着下巴一脸八卦。

叶修抬眼，把陈果吓了一跳：“卧槽你去抢劫了啊？！看看这乌漆抹黑的两个黑眼圈，被人逮到了？”

叶修坐在前台靠着椅背，没精打采的说：“失眠而已。”

“你干嘛去了，一晚上没回来，一回来又说没睡过。”陈果八卦之心不死，叶修这个宅男夜不归宿实在是太新奇了。

叶修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思考人生去了。”

“切。”陈果明显不想听他扯皮，问不出来就不问了，索然无味的去忙活自己的事。

老板娘走后叶修才睁眼坐直身子，完全不是那副颓废的样子，只是他仍然眉眼低垂，像是掩盖着什么深沉的情绪，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

气氛不错，时机不错，拉着孙翔去开个房更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他以为他们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而孙翔一句话就把他们和谐的气氛给彻底打破——

“约个时间再见一面吧？”叶修试探着问。

“好啊。”那人打理着上衣，闻言回头看着他，仍是那张帅气的面庞，却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你下次易感期再找我吧。”说完拉上那双黑色马丁靴的链子，随手拍了拍，才看他一眼，招呼了声：“那我走了？”

“......”叶修面无表情的待在了原地。

我？易感期？

他清楚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石化，那种整张脸就像是冻住了般做不出任何表情，然后在时间的凝滞中慢慢皲裂，露出带血的可怖裂痕。

他们对彼此来说算什么？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牛奶，面包，麦片......”孙翔一件件的数过去，拖着购物车绕到另一栏抬手就能拿到最高那层放着的薯片。把它扔进车里，犹豫了一下又拿出来重新放回架子上。喉咙火烧火燎的痛着，还是不要作死好了。孙翔咳了一声，在口罩掩盖下显得声音低而闷。超市离俱乐部不远，为了不惹麻烦孙翔出门都会戴上口罩，避免有人认出他来。

“你好，能不能请您帮我们拿一下那包番茄味的薯片啊？”旁边是两个女孩子，正有些羞怯的向他寻求帮助。

孙翔刻意的避开对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把放在最高处的加大包装薯片拿下来放到她俩的购物车里。两个女孩连连道谢，觉得眼前这个小哥人真好，身材就不提了简直完美男友，就算带着口罩也一定是个帅哥！

孙翔朝她们摆摆手示意不用道谢，又捂着嘴咳了一声，准备去结账，走的时候听到了那两个女孩子讨论的声音：

“你不觉得他头发的颜色跟孙翔很像吗？”

“噫，才不像，孙翔哪有那么高，再说了小哥人这么和气，那个孙翔一看就是个目中无人的主，才不会搭理我们呢。”

“也是，话说他来了之后嘉世每次都输，以前再差也没差到这种地步。前些日子又输给了轮回，被枪王一挑三，简直了，要他来干嘛的？”

“再这样下去嘉世要出局了吧。”

“谁知道，要是叶秋在就不会吧。”

............

孙翔艰涩的咽了口唾沫，拎着他那一大包零食走出超市。侧方有一个报刊亭，一眼就能看到挂在最上方的红色主调的杂志，孙翔站了一会儿，偏头快步走过，却在前方一个垃圾桶的脚边看到撕碎了的报刊。散落了一地零零碎碎的字，大致能看出来用红色加粗字体写着的大标题——嘉世怎么了？？？

最后的三个问号还做了宛如经受地震后裂开的墙缝一样的字体效果。

孙翔走不动路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纸片，皱巴巴的，破碎不堪的，孙翔都能想到撕的人是多么的愤怒，对嘉世的爱和支持都变成了透顶的失望和怨恨，孙翔甚至觉得自己也被揉烂撕毁成一块一块，再被他们的怒火燃烧成灰烬，随风一吹飘到一个漆黑阴暗的角落里慢慢腐烂。

是啊，他在干什么？他又输了，嘉世又输了。他却在逃避，他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正常的购物吃东西，好像那些紧紧抓着他心口的手都被无视掉了一样，他依然安安心心的过着日子。

因为，没关系啊。

反正下一场还会赢回来的不是吗？

反正不会一直输的不是吗？

反正我拿的可是一叶之秋啊！

反正我......

我......

 

“孙翔，俱乐部决定，接下来的比赛你就不要出战好了。这对于你或是嘉世的未来发展都是有益的，希望你不要拒绝。”

 

孙翔慢慢挪动步子，朝着俱乐部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一个人工湖旁边，找了个石凳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然后拆开他买来的那一大堆零食，一包一包撕开往嘴里塞，塞到腮帮子鼓鼓的就像一只把瓜子全都藏到了嘴里的仓鼠。

等他把能生吃的都完了以后，低头才发现居然有几只鸟围在他脚边啄着地面上掉落的零食碎屑。他有点惊讶，静悄悄的俯下身，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不要围着我啊，我很讨人厌的。”

可是鸟听不懂人话，反而扑棱一下翅膀轻巧的跳到他的鞋子上，还得寸进尺的踩了几爪子，用尖尖的喙啄了一下他削瘦的脚踝。

孙翔笑了，轻轻骂道：“傻鸟。”

 

 

 

19.

 

“老大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刚刚来到兴欣与众人汇合的包荣兴又开始了对叶修的个人崇拜。

“你哪里看出他高深莫测了？”同样刚刚抵达的魏琛顺着包子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斜倚窗台远目前方吞云吐雾的叶修，一股扑面而来的神棍却偏要装逼的造作气息。

“老大经常这样吗？一个人忧郁的抽烟，忧郁的看向远方，再留给我们一个忧郁的背影......嗷，可怜的老大。”包子痛心疾首，脑补了十万字狗血虐文。

“不经常吧？”魏琛补充：“大概是春天来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包子表情一亮，双手一拍，顿悟：“原来老大发情了！”他马上又一脸疑惑：“老大发情什么样啊？”

魏琛肯定的说：“那你可就看不到喽。”

包子还是困惑：“为嘛？”

魏琛意味深长的说：“因为你老大啊，名草有主了呗。”

包子震惊了，老大果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于是很快包子的这种震惊就转变成了越加盲目的崇拜：“老大好棒棒啊——！”

“卧槽！！！”陈果的声音突然传来，正在耳语的两人连带着叶修都回头看了一眼惊叫的她。

陈果指着电视示意他们看看嘉世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嘉世的俱乐部经理崔立亲口宣布：本赛季新近加入的嘉世战队的新锐选手孙翔，因身体状态欠佳，极有可能缺席本赛季剩余的比赛。①

现场一片喧哗，记者们纷纷起来发问，嘉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对于一连几次战败有什么改进方案吗？要是一个王朝就此出局这个责任该谁来负？还有一些更为刺耳的提问，矛头都指向了嘉世新引进的选手，同时也是缺席了发布会的嘉世现任队长孙翔。对于病重缺席的说法一贯精明的记者们根本不会买账。

“请问孙翔选手是否因为个人状态不佳所以消极避赛呢？”

“网传嘉世队长带着一干主力在网游里截杀君莫笑反而被全体击杀是否为事实？”

“若因为这场闹剧影响了整个嘉世的发挥，对于选手的这种自私行为是否该给出一个解释？”

“因为战队成绩不佳所以装病缺席比赛真的符合一个职业选手应有的素质吗？！”

............

费了一番口舌回答四面八方涌来的提问，终于把现场气氛压下去了之后，嘉世经理才表示战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嘉世都会积极的应对，希望大家相信嘉世。而暂时雪藏孙翔的真正原因他当然是不会透露的，现在的嘉世，本就到了一个需要变动的时候，颇为自信的语气也正是希望粉丝们能够继续对嘉世抱有信心，下个赛季他们一定会有大的转变。

............

几人目瞪口呆的看完这场气氛颇为热烈的发布会，一回身才发现叶修不知又什么时候跑到了窗台那边抽烟去了，问他什么都只摇头说不知道。魏琛那个心焦的啊，拉着叶修到角落那边商量，他不是心碎了的嘉世粉丝，而是一个即将组建的战队的成员，所以他问的问题都是挑战赛遇到嘉世可怎么整啊，他们这是表面上的装弱还是真的树倒猢狲散啊？

叶修现在只有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无力感，给魏琛递了根烟，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分析。

魏琛当然不客气的接过烟，头头是道的给众人讲起了其中缘由。

“首先，因为网游事件对他们部分选手造成的影响，这是显而易见，那场恶心到让人想吐的表现，基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当中受到影响最大的无疑是他们现在的核心选手孙翔。孙翔所受的影响，从比赛表现来看也是有变化。最初无疑是深受打击，在比赛中完全是注意力无法集中，所以失误频频，完全像个菜鸟。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也调整过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所受的影响就已经完全消除，在之后的比赛中，孙翔表现出要急于证明自己来说明些什么的模样。坦白说，以他现在的程度，去追求荣誉就好，他的实力和技术已经被公认，并不需要再做什么证明。但显然因为某大神的缘故，他可能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才这样急吼吼的模样。简单来说，他开始受影响无法集中比赛，后来又是集中过头，所以表现总是飘忽不定。菜B新人就是这样，不善于保持状态，值得大家引以为戒。”魏琛说道。②

说到“某位大神”的时候，魏琛朝叶修站的那边飞了一眼，他的意思是说，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给人孩子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然而这一眼落在叶修这里的理解可就多得多了，毕竟他干的事不止那一件啊，想到不可描述的事情叶修的表情也开始复杂了起来。魏琛一看自己的提示真是效果显著能够让叶修这个没有下限的家伙害臊起来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这么想着他又开始把嘉世比较例外的两个人拎出来，一个是消沉但清醒了会恢复状态的孙翔，一个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成熟型选手刘皓，虽然在比赛中出现过很大的失误，却在后来频频出现令人眼前一亮的发挥。对于这个魏琛还是挺担心的，毕竟孙翔一个就够令人头疼了，这下再加一个发挥逐渐平稳的刘皓，他们兴欣真是任重道远。

然而叶修只是摇了摇头，叹气说：“刘皓的表现只是为了他的个人前途，他已经抛弃队伍了。”③

魏琛接道：“这样的想法不止他一个人有吧？”

陈果惊讶：“你的意思是，嘉世大部分人都抱着这种心态，早就觉得嘉世要垮，早早就已经准备另觅高枝了？”

叶修点头，没什么表情。

锦衣华服里面包裹的是一副老旧空落的躯干，一个王朝沦落到这种地步，一时间，即使是即将成为对手的他们也都有点唏嘘和遗憾。只有包子仍然不在状态，颇为感兴趣的问：“那刚刚电视里一直被骂的那个什么什么翔呢？”

魏琛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答道：“明显就被当成靶子用嘛，输了比赛怪王牌不上场，赢了比赛就告诉粉丝嘉世还行的，别说再加上个孙翔和一叶之秋了，夺冠都可以。就这个意思。”

“雪藏孙翔，把孙翔作为一个进退可守的借口，也正是因为孙翔代表的就是嘉世的核心。”叶修最后说道。④

叶修沉默了一下，最后起身，大手一挥，朝着众人说：“兴欣第一次不完全代表大会到此结束，解散！”

 

 

 

20.

 

说是解散，其实叶修也就是挪了几步靠在墙边，目光深邃而悠远的看着什么。

包子一见他这副样子，忙问魏琛：“老大这模样可怎么办才好啊！”

魏琛觉得叶修大概是在沉痛的缅怀自己亲手缔造的王朝即将被他亲手埋葬，于是也伤感的说：“哎，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哪想到静字刚说完叶修就突然转身快步走过来朝魏琛就是一伸手：“老魏，快快，有没有零钱我去帮你买烟。”

魏琛那个感动的，免费跑腿真是贴心，心甘情愿的掏出十块被叶修飞速抢过，紧接着一溜烟跑没了只传来一阵下楼的声音。

魏琛摸着下巴：“这么急切的给我献殷勤，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想到这里，他浑身一抖捂住菊花，呸道：“妈的死给。”

路过的包子见了，关心道：“这么爱犯痔疮啊，你什么星座的？”

不管他俩怎么扯，下了楼的叶修径直跑过街道，半路又紧急刹车，插着口袋闲庭信步的走到小卖部前。

“老板，给我来根老冰棍。”

“老板，给我来包红塔山。”

孙翔转头，恰好看到叶修也颇为惊讶的看向他，然后说：“诶？好巧啊。”

孙翔拿了冰棒就走，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傻啊？”

“嗯。”叶修放心道：“看来还没被骂傻。”

孙翔转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看我笑话还早着呢！”

“我知道还早啊。”叶修无辜的耸肩，理所当然道：“毕竟我还没出场呢。”

“......哼。”孙翔扬起下巴，隔了一段距离看着面前所站的人，那种气定神闲的自信，仿佛倒映出和他一样的桀骜张狂。

你等着吧叶修。

话没有说出口，孙翔朝后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迈开步子，拆开包装想把冰棍放进嘴里，却听到身后叶修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喂，那个那个啥就不要吃冰的了——！”

看着那个跳脱的身影忽的一顿，左右挣扎了会儿气急败坏的把冰棒扔进垃圾桶里再羞愤的埋头跑进俱乐部大门，叶修噗嗤一声笑开了。

细嗅着那阵似有若无的香甜，叶修想，他在荣耀这条路上再次启程，领着新的战队，遇到了一个对他忽远忽近的人，一切都宛若新生，充满着无尽的可能。

那个人简单却复杂，搞得他时常摸不着头脑，可他知道他的样子，知道他无意间展现在自己眼前，此后便无时无刻不在闪闪发光的模样。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用着抑制剂来压抑住那股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是因为想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吗？还是其实，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有什么在隐隐跳动着，一声一声，都是关于彼此的最纯粹的奢望。

【TBC】

 

 

 

 

①出自原文《第六百一十章 魏琛到》

②③出自原文《第六百一十二章 输阵不输人》

④出自原文《第六百一十三章 队友》

 

哎呀表达不出那个意思，急死了_(:з」∠)_

“那个那个啥”是发情期，比较敏感脆弱吧所以不要吃刺激的东西……私设，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