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何处

43.

 

支架上撑着一台横放的手机，一幕幕爱恨情仇浓缩在四四方方的小屏幕里。二楼的训练室里一派祥和，唯一的声源来自手机传出的对白。

手工糙制的圣诞树摆在角落，礼物早被队员们拿走，只剩下几个象征性的空礼盒与一串彩灯挂在上面。

苏沐橙戴着一顶圣诞帽，棕色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在尾端俏皮的上卷。一阵悲情的音乐响起，苏沐橙十分配合地随着男主角一起叹了口绵长的气，摇摇头把嘴里的瓜子壳拎出来堆到桌上的大部队里去。

一个药瓶出现在她眼前，视线随着捏着瓶盖的那只漂亮的手一路往上。

叶修歪头看了眼屏幕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主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抽了张纸把桌上的瓜子壳军团拨到垃圾桶里，顺便嘱咐了苏沐橙吃点清热的药，磕太多了。

苏沐橙点点头，继续盯她的偶像剧，没看几秒又转头看着拉开椅子坐下的叶修。

叶修撑着下巴，颇有耐心地等着，看到苏沐橙的目光，他随手按下主机开关，善解人意的说，“没事你看吧，我登一下游戏。”

以前叶修只会偶尔陪着她看几集偶像剧，最近却不用多说，他自个儿就搬个凳子蹭过来了，并且越来越频繁。

苏沐橙暗自偷笑，把手机递给叶修，还不忘笑眯眯地调侃一句，“早点还我哟。”

苏沐橙眨眨眼，自己坐到电脑前打开了视频网站。

叶修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在对方笑意满满的目送中走到窗边拨了个号码。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也许是电话接通了，只见那一瞬间，叶修的嘴角明显勾了起来，仅从被暖黄灯光笼罩的侧脸中就能看到他生动起来的眉眼。

苏沐橙趴在电脑屏幕上，饶有兴趣地暗中观察。

叶修一手插在裤袋里，悠闲地靠在墙边听电话，说了句什么，静待几秒后又笑了出来。

真是新鲜极了。苏沐橙想着。心里有些暖也有些怅然，这一刻的叶修有些陌生，却也让她欣慰得矫情了起来。

“改天拉他去买个手机吧。”苏沐橙吸吸鼻子想着，“毕竟异地恋好辛苦哦。”

 

早在上次叶修从S市回来的时候，作为少数知情人之一的魏琛便好整以暇地等在了门口。

其他人都在训练，叶修刚踏进门，魏琛瞄着他手上满满的东西，感叹道：

“千里送叽叽，礼轻情意重啊！让我看看都带回来了些什么礼......卧槽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居然连条烟都不知道塞进去，魏琛怒了，从批评孙翔不解风情到谴责轮回不够仗义，说得酣畅淋漓奈何叶修手撑下巴神游天外压根没听。

魏琛本就只想顺着数落一下叶修，听者无意便也顿觉无趣，蹲着扒拉一堆特产零食。

“诶，我说。”

“嗯？”叶修应了一声。

“以前谈过恋爱吗？”魏琛掰了块梨膏扔进嘴里，吧唧嘴。

叶修眨眨眼，直说，“没有。”

魏琛吭哧吭哧笑了，比了个大拇指。

“那你厉害了，一来就搞异地恋，真他妈赤鸡。”

叶修从装修好的网吧二楼看出去，不远处的那扇大门早已拆了，围墙也被推平，只留下一栋突兀的大楼伶仃孤立。拆或不拆，拆来建什么，已经是交予别人定夺的事了。

叶修心里不免慨叹，原来都快有两年了。

钟鸣漏尽后，无论怎样也该是新生。

“有些坎说过就过了。”叶修转头笑笑，“你可别羡慕我。”

“哈哈。”魏琛头也不抬，“滚几把蛋。”

 

 

43.

 

新年的全明星周末，带领着全新战队复出的叶修自然受到了很大的关注，即使是在老对家的主场里这种关注度也丝毫不减。新秀挑战赛里一个个接连而上的新人更是让他完全没有下场休息的机会。

听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地被点到，叶修都无奈了，只能苦笑着说再这样我不打了啊，我放水了啊。

奈何叶修话硬心软，看着那一苗苗饱含期待眼神的新生树芽，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一走了之。

最终那些年轻的选手倒是一尝所愿了，明眼人却看到了叶修难得吃瘪的模样。

孙翔噗嗤一声笑了。

叶修接受着主持人的采访，大神为什么不手下留情呢，咱们新生代被打得落花流水啊。

叶修挑眉，“让那些得意的小家伙见识一下前辈的残酷啊。”

孙翔觉得叶修似乎往自己这边瞟了一眼，轻飘飘的，像拎着狗尾巴草撩了撩他的脖子似的痒。孙翔收住笑容，摸摸鼻子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全明星结束后观众也散得差不多了，轮回几人出了场馆等着车子来接。

孙翔有意无意地往后瞄，突然感觉小臂被人轻轻戳了戳，回头看到周泽楷指尖往馆外的一个方向点了点，跟他说，“拜拜。”

江波涛和吕泊远也探头看着他，笑嘻嘻的说了句“拜拜“。

孙翔的脸突然就红了，呆立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再看花坛那边忽明忽灭的火光，终于还是跟队友道别快步跑了过去。

看着人来到身边，叶修掐灭了烟，居然像来幼儿园接孩子一样朝轮回那边挥了挥手。孙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锤了他一下，“喂！”

叶修装模作样地捂住手臂“哎哟”了一声。

“不是吧？”孙翔不确定自己使了多大力气，忙不迭揉了揉，对上叶修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暗气自己又着了老狐狸的道，甩开叶修的手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步子倒也没多快，叶修两步追上，优哉游哉地跟在旁边，“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孙翔说：“找了一下唐昊。”

叶修：“他怎么了？”

孙翔耸肩，“气炸了。”

叶修稍一回想就明白了，唐昊在刚刚的对抗赛里被“魔术师”打懵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一连三次都被王杰希压制住，没当场发飙已经很值得表扬了。

叶修说：“遇到老王，这个反应也正常。”

孙翔点头，其实他没看到完整的过程，只是看到小伙伴失意的样子怎么说也得安慰一下，虽然到最后反而被唐昊吼了一顿，怒而互怼。

叶修笑，“你们一个比一个会气啊。”

孙翔不满：“扯我干什么？”话虽这么说，然而孙翔还是沉默了一会儿，叶修就默默走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孙翔直来直往惯了，尤其是在叶修面前，既拉不下面子又特别有倾诉的欲望，最后还是没憋住，不情不愿地说，“挑战赛里有个战法没来挑战我。”

叶修轻声笑笑，“失落啦？”

孙翔撇嘴：“没有。”

叶修知道孙翔在想什么，抬头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加油啦。”

奇怪，他本来应该颇为嘲讽的刺激几句的，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滑了回去，只能吐出一句相当朴实的鼓励，不过手心里柔软的触感倒是让他满意得很。

孙翔不知有没有听见这话，仍感觉在叶修身边反而束手束脚，不太适应这种直白的接触，躲开了点，“别摸我，长不高了。”

“你还想再长啊？”叶修哭笑不得，捂着孙翔的耳朵，手掌撑着他脸上的软肉，“不准再长了。”

孙翔皱着眉，脸嘟成一团，“不长就不长。”

叶修继续得寸进尺，“增高鞋也不准穿。”

孙翔辩解：“我没穿！”

“是嘛？”叶修一脸质疑俯身去看，孙翔颇不自在地弯腰抓住他快要够到自己脚踝的手，急道，“真没有。”

叶修一偏头吻住了他。

孙翔睁大眼盯着近在咫尺的叶修，屏息凝神般注视着对方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路灯照射下留下一排规则不一的影子。

叶修睁开一只眼睛，微微分开唇，忍着笑低声说，“斗鸡眼了。”

孙翔刚想反驳又被相接的唇堵住声音，下意识的闭上眼，感受到叶修故意用唇瓣摩擦了一下，张口就想咬下去，不想叶修却迅速的退开了，低下头装作系鞋带的样子。

孙翔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人路过，简直羞愤欲死。

叶修心满意足的起身，笑得奸诈，“是没有。”

孙翔蹲在地上埋着头，半天没起来，鼻尖仿佛还萦绕着对方的气息，轻轻痒痒，令他更加脸红心跳，暗骂自己没出息极了。

叶修看着孙翔头顶小小的漩，俯下身：“喜欢叶哥吗？”

孙翔只说滚。

“喜欢惨了吧”

“滚。”

“可是叶哥喜欢翔翔。”

孙翔吸了口气，“你恶心不恶心啊？”

叶修不以为意，“翔翔。”

孙翔不理人，叶修就极有耐心没皮没脸的继续。

......

孙翔到低没撑住，“行了别喊了。”

“我不喊你不知道啊，我不直说你还纠结啊。”

叶修挺委屈，仿佛是孙翔不讲道理。

孙翔崩溃：“哪有你这样的啊。”

太突然了，太直白了，他现在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叶修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这样吧。”

突然间语气又变得特别正经，“孙翔，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怎么跟他说呢？”

孙翔闷闷道，“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吧。”

叶修蹲下身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呢？”

孙翔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索性道，“直接说。”

叶修笑了。

“我喜欢你。”

寒风都化为蜜糖。

【TBC】